山藍紫姬子-玫瑰人生 玫瑰人生-山藍紫姬子 (第一章 至 第三章)

第一章 嫉妒

 

   這棟五層的前衛建築,就是我所就職的廣告代理店,阿斯米克公司的
   總部。在廣告界他還完全是新人,但也正因為如此,他的活力十足,
   職員的平均年齡也很年輕,整個建築物都洋溢著一種幹勁十足的印象
   。而且由於進出的人數也很多,所以它充滿了從好的意義上來說的刺
   激感。

   就好像今天,在全部近二百名職員中,在那裡發愁,歎氣,心情跌落
   到谷地的也就只有我一個人吧。

   原因是出自從今天早上起就不斷打來的電話。那個人打來的……

   昨天晚上,我在經過長時間的內心糾葛後,終於下定決心要與之分手
   的男人,那個我剛剛已經清楚說過,不想再次見到他的那男人。那個
   男人名叫峰村貞夫。

   我記得他正好比我大十歲,所以今年應該是三十七歲。他和我,從一
   年前起保持著男人間的性交涉關係。

   他是我們公司的客戶之一,某大型電腦公司的高級職員,我和他因為
   商談而有數面之緣。

   但是原本也是僅此而已的關係。

   現在想起來,一開始他對我的態度就有不少可疑的地方,但在我被他
   拖進無人的資料室,在他的強迫下發生了近乎強姦的肉體關係之前,
   我一直都把他當成一個親切體貼的好心人。

   在那之後,他也一直執著地索求著我的肉體,心靈和愛情。整整一年
   的時間。

   我不止一次嘗試過和他分手,但每一次,我都在他的折磨下,充分意
   識到了棲息在他體內的那種難以言喻的恐怖,結果最終由於害怕,而
   按照他的意思把關係持續了下去。

   但是,由於這個春天的破格人事提升,我當上了系長。

   這個比同期公司的任何人都要早的提升,其實是因為背後隱藏著不為
   人知的複雜情況。

   阿斯米克公司的董事長右月征治,除了這公司以外,在其他若干領域
   也擁有相當規模的事業。而這個成功的男人,和我的生母曾經有過一
   段婚姻生活。

   我的母親在世之前,曾經和四個男人結過婚,生下了不止一個孩子。
   所以因為母親的關係,我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一個妹妹。

   右月征治和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由於母親這個媒介的存在,我
   還是比別人獲得了更早的提拔。說老實話,我真的不知道是該感謝的
   好,還是該警戒的好。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點,不能在照這個樣子下去了。必須結束的峰村
   的關係,重新規劃自己的人生。

   在我把這一決心轉化為行動的第二天,他就從早上開始不停地向我的
   辦公桌打電話。不管我怎麼拒絕,掛斷再掛斷,電話鈴總是馬上又響
   起來。

   電話的內容,都是對我的愛情,以及幾乎令我捂上兒耳朵的對我肉體
   的執著表現,以及怨恨的話語的再三重複。更讓人無法容忍的是還有
   威脅。

   「系長,橫田系長,系長!」由於突然出現在耳邊的怒吼,我猛地一
   下被拉回了現實。

   叫我的人是同一科的柴山裡惠。「啊,什,什麼?」我的樣子一定看
   起來很笨,但她似乎並不太在意的樣子。

   「你從剛才就一直在發呆,所以我就叫你一聲。」這位充滿現代感的
   美女,以攻擊性的口吻把話持續了下去。

   我不禁有些無地自容的感覺。「你怎麼了?從早上起就不對勁,好像
   有什麼心事的樣子。煩惱中的美青年固然不錯,不過現在重要的是,
   服務台有電話找你。因為你的電話一直占線,所以他們就打到了我的
   座位上。

   她的話裡,對美青年幾個字似乎格外加了強調。說完之後,她看見了
   我桌上因為按下了切換鍵,所以沒法接受外線來的電話。

   「你這麼一弄當然打不進來了。可這樣豈不是會影響到業務。請你也
   多考慮一下自己的立場,你可是最年輕得系長啊。」

   「很抱歉給你添了麻煩,我這就直接去服務台那裡。」老老實實地道
   了歉後,我立即站了起來,彷彿為了避開正在注視著我的部下們的視
   線一樣,急急忙忙地穿過了通道。

   「沒想到他這麼老實。」「那你為什還麼欺負他?你簡直就像是把橫
   田系長當成了眼中釘一樣。」「我才沒有欺負他。」「不過真奇怪呢
   。你不覺得他是個十足的美男子嗎?一定有不少女孩都喜歡他吧。而
   且有看起來相當有前途。這麼好的男人你還成天對他冷嘲熱諷,真讓
   人不敢相信。」

   「這個嘛,這個世界上可是有人偏偏就討厭美麗的東西。不過我呢,
   只是因為討厭比自己還漂亮的男人罷了。」

   在我所不在的時候,似乎有過這樣的對話。但我自己從來沒認為自己
   是個美男子。如果我真是那麼有價值的男人的話,一定應該過得上比
   現在更好的生活在對吧。我可是從來沒有因為這張臉而遇到半點好事
   的人。

   「我聽說有人找我。」我和服務台的小姐打了聲招呼,對於自己剛剛
   電話一直無法接通的事簡單道了一下歉。

   「那就是找您的人。」順著她的手指方向看去,當我發現那個人是峰
   村貞夫後,整個人一下子狼狽了起來。

   從他現在那副糟糕的外表看起來,半點也看不出來他是一個大型公司
   的高級職員,反而和酒精中毒者或是失業的流浪漢沒什麼兩樣。只有
   他的雙眼,像是被什麼東西附身了一樣,精光四射,閃動著不詳的光
   芒。

   「電話解決不了的問題,所以我親自來了。」連他的語調都像變了個
   人一樣,好像特意拉長了一般,遲緩的聲音。甚至還蘊藏著瘋狂單的
   笑意。我不由自主後退了幾步。

   我們的這種情形,自然引起了別人的注意。我很清楚得意識到,因為
   想要去吃午飯而下樓的職員,以及來往客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我們
   身上。

   「我們找個……地方,談一下……」我不再呆在這麼引人注目的地方
   。雖然我也害怕和他單獨相處,但還是不能不這麼說了出來。

   但是對於我的提議,峰村很乾脆地拒絕了。「不用了,這裡就好。」
   彷彿還在夢中般的眼神,但是他投向我的視線,確實出乎意料的堅定
   。

   「馬上就會結束,馬上……」他一邊彷彿囈語般地重複著這個,一邊
   從歪歪扭扭的西服中抽出了一把銀色的匕首對準了我。

   我一時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不由自主想再後退幾步,但只是想了而已
   。現實中得我,渾身僵硬,連動都動不了,眼睜睜地看著他那從正前
   方刺來的瘋狂之刃扎進了我的身體。

   周圍爆發出的悲鳴,在大廳中迴盪,也傳進了我的耳朵。「嗚……嗚
   ……」他不斷髮出抽搐般的悲鳴聲。而在我腹部中刀後,雖然沒有感
   到什麼特別的疼痛,但不知為什麼就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另外有了男人吧?」峰村用彷彿舞台上的演員的音量對我怒吼。
   「你背叛了我!扔下了我和別的男人好上了!」

   我看著從身上流出,一滴一滴滴落到地板上,彙集到一處的血液。雖
   然下意識地抓住了刺進腹部的匕首,卻沒有力氣把它拔出來。身體的
   內部,不時傳來陣陣尖銳的疼痛,我有一種想呻吟出來的衝動,但是
   卻發不出聲音。

   人們聚集到了我們的四周。他被我的血所嚇到,整個人都癱到了地上
   ,但即使如此,也依然不停地則備著我,對我怒吼。在頭腦一片混亂
   的情況下,我沉醉於自己的血液的鮮紅,以及溫暖中。

   那之後警衛員馬上飛奔來把他抓住,而我則在腹部插著一把匕首的情
   況下被送上了救護車。因為大量的出血而非常的寒冷,但我的意識卻
   依然十分清醒。連遠遠圍在周圍的面孔也能分得清清楚楚。我實在不
   認為自己這樣就能死去。

   「都是因為你要和我分手!我才不會把你交給其他的男人!」他繼續叫
   著。當救護車的門關上後,我雖然聽不見了聲音,但憑感覺就知道他
   依然在繼續叫喊。

   急救隊員沖我苦笑。「疼不疼?」年長的一位向我問道。因為發不出
   聲音,我只好用搖頭來表示不疼。「幸好你沒有冒失的拔下匕首來。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很快就會好起來。」然後急救隊員一邊替我止
   血,一邊告訴我拔下的匕首要交給警察進行鑒定。

   到達醫院後,救護車的司機,一直充滿興趣地偷看著我這個因為同性
   間的感情糾葛而被刺傷的患者。如果光是這樣我還可以忍耐。最後給
   我致命一擊的是,我發現自己所住的醫院,原來就是大島醫院。

   從那時起,我的意識就陷入模糊之中,在集中治療室中則完全喪失了
   意識。整整過了一天,我在甦醒了過來。

 

第二章 兩個弟弟

 

   我是在醫院最上層的單人病房中甦醒過來的。

   這裡有病房和為病人家屬所預備的臥房,來客用的接待室,浴室,廁
   所,小型廚房,外加冰箱,電話,可收看衛星節目的二十九寸彩色電
   視機,房間的四角甚至還放置著鬱鬱蔥蔥的觀賞植物,以便令病人的
   心情得以舒緩。總而言之,就是像我這樣的普通職員一天都不配住的
   特別病房。

   但是,我很清楚自己被送進病房的理由。這所大島醫院的院長大島登
   就是我母親的第二個結婚對象。母親和大島登結婚後生下了一個兒子
   。這個比我小三歲的弟弟名叫真澄,現在在這家醫院工作。

   我想就是因為這個,我才被送進特別病房的。我醒來後立即就發現了
   自己所處的情況,於是馬上叫來護士要求換房間。「我的收入不夠住
   單人病房,可以幫我換到大房間去嗎?」

   原本事想盡可能地平穩進行,但護士剛剛出去,大島真澄就趕來了。
   他站在坐不起來的我的枕邊,低頭看著我說道,「哥哥你也真是的,
   你難道以為我會向你收錢嗎?」這個口吻與其說是醫生對患者,到更
   像是朋友間的對話。

   盡管這才是我們的初次見面,但不知為什麼大島真澄和我談起話來卻
   一點隔閡的樣子都沒有,害的我反而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錯,我確實是你的哥哥,但這是你父親經營的醫院,我沒有理由
   不交住院費用,因為我和你的父親並沒有什麼關係。」真澄一臉意外
   的表情回望著我。

   他的長相裡似乎有一點像母親的地方。從他那張很容易受女性歡迎的
   端正面孔上,散發著那種出身富裕,從小生活幸福的人所得有的好心
   感。

   「如果爸爸知道哥哥這麼說的話,一定很高興吧?」我心裡一下子充
   滿了不快和難受的感覺。「我不是為了讓你父親高興才這麼說的。先
   別管這個了,我希望你能盡快把我移出這個單人病房。」

   我剛剛用略帶強硬的口氣說完,又突然不安起來。「難道說我的傷勢
   重到必須要住單人病房嗎?傷勢重到是很重,不過還沒到威脅生命安
   全的程度。」我鬆了一口氣,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既然這樣就
   請把握換到大房間吧。」「那可不行。」口氣很平穩,但真澄卻是毫
   不猶豫地就拒絕掉了我的要求。

   於是我也不由得有些冒火。「這個房間的高額醫療費,我根本交不出
   來。」「我知道。」他回答的那麼乾脆,我反而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接下來他開始向我說明理由。

   「你仔細想想,哥哥。這兩,三天內警察就回來錄你的口供。如果那
   時是在大病房裡怎麼辦?別人都會知道你是同性戀哦。外科盡是些每
   天閒得發慌的傢伙,你的事情肯定馬上就會被傳遍,讓你留下不愉快
   的回憶。不管怎麼說,是你拋棄了對你一往情深的男人,所以才被他
   刺傷,沒有人會同情你的。」

   那種完全把我視為同性戀的語氣,與其說是讓我生氣,還不如說是讓
   我大受打擊對。「我不是同性戀。」「咦?」真澄一臉驚訝的看著我
   。「不用在意了,哥哥,事情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再說如今同性戀
   也沒什麼可稀奇的。我們醫院就經常有男同性戀患者來作愛滋的檢查
   ,我早就已經習慣了。現在哥哥你好像還沒有傳染上愛滋病,不過也
   要小心啊。」

   看來在我意識恢復之前,他們已經檢查了我的身體。「我是完全不在
   乎哥哥是同性戀啦。頂多哥哥是死於愛滋病的話,會覺得有點難看而
   已。而且在大病房的話,萬一出了什麼事可不好辦啊。」

   當真澄話中帶話的說出這些的時候,我基本上已經放棄了抵抗。把我
   送進單人病房,歸根結底也是為了他們自己的面子著想。因為我畢竟
   算是大島醫院繼承人的哥哥。這如果被世人所知道,絕對不是什麼好
   事就是了。

   晚上,當探病時間即將結束的時候,右月皓一來了。

   右月皓一是我在阿斯米克公司的上司,董事長的獨生子,也是我同母
   異父的弟弟。這個比我小兩歲的弟弟,不管是在體格上,還是家世,
   社會地位,以及所有的一切上,都要比我強得太多,所以他在我面前
   的態度總是那麼高高在上。

   「真是場災難啊。」用一種和大島真澄又不盡相同的居高臨下的語氣
   ,他對著床上的我說道。「不過這次的事,到讓父親那傢伙高興得很
   。」

   除了那種事,我自己也半點也不認為自己還能留在公司裡。「那就好
   。」雖然明知道這種諷刺的口氣眼前的對手絕對不會在乎,我還是忍
   不住要這麼說上一句。

   「我白天才剛剛令真澄的父親高興過一次。」「真澄的?」皓一雖然
   一臉驚訝的反問了一句,但我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我很清楚,皓一
   和真澄的父親一直對我有很近乎警戒的心態。

   他們擔心我遲早有一天,會憑借自己與他們寶貝繼承人有同一個母親
   這一點,採用某種方法,手段來打他們家財產的主意。與此同時,也
   在擔心我的存在會不會令他們的聲譽蒙上污點。

   我的母親橫田美惠子在生下我不久後就嫁給了右月征治。她是在謊報
   了自己的過去,扔下了剛出生的我的情況下嫁過去的。兩年後她生下
   了皓一,然後不久就和右月離了婚。母親是那種不甘於被一個男人所
   束縛的女人。男方大概也因為發現了母親美麗外表下的空洞內心,以
   及毫無溫情,體貼可言的個性,所以對母親不再有什麼留戀。離婚後
   ,母親很快就認識了大島澄,並和他發生了關係懷了孕。真澄就這樣
   生下來後,馬上又是例牌的離婚。第三次婚姻生下的是我妹妹。妹妹
   做了一戶平凡人家的養女,住到了北海道,所以我一次也沒有見過她
   。她應該並不知道自己出生的秘密和母親的事情吧。

   我這個母親,在第四次婚姻中,和比她年輕的情人一起死於交通事故
   。那年我十四歲。

   沒有出席母親的葬禮。因為那裡也沒有我的位子。因為只有我是母親
   非婚生下的孩子。

   我的心裡,同時存在著對母親的愛慕和憎恨。但當時,我只是不斷憎
   恨著她。因為我正處於相當不幸,心亂如麻的時期。

   我在高中畢業之前,是在母親的兄弟姐妹之間被踢來踢去長大的。不
   管在裡,我都只是個礙事的人。

   因為我學習還比較好,所以我高中一直靠獎學金,一邊靠打工好歹畢
   了業。班主任老師勸我去上同樣有獎學金製度的大學,但因為太想盡
   早獨立,不再依賴任何人,自己養活自己,所以參加了工作。因為我
   喜歡書本,所以找了份書店的工作。書店的工作比想像中更像肉體勞
   動,但掌握之後,就開始覺得每天都很無聊。

   我在高中畢業之前,在那些被踢來踢去的親戚家裡,一向都被當成傭
   人一樣被使喚個不停。而且我還要為了拿到獎學金而努力學習,還要
   打工。所以我開始一個人在公寓生活後,每天在規定的上班時間幹完
   活後,就有種說不出的空虛感。可是深入骨髓的貧困性又讓我不敢相
   像其他同時那樣去每天遊玩。

   因為不想每天都過一個無所事事的夜晚,我參加了夜間大學的學習。
   讀了四年以後,我在二十四那年畢了業。因為擁有了大學畢業的資格
   ,我開始考慮換工作。

   在眾多的招聘啟示中,我選擇了條件最好,給工資最高的一家。但是
   只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但萬萬沒有想到這家公司居然是右月征治所
   經營的公司的相關企業。

   我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進了面試會場,在那裡第一次遇見了右月征治
   這個人。右月征治是一個年紀才不過四十餘歲,精明強悍的男人。不
   愧是憑一己之力將繼承的小型不動產公司擴大到集團化規模的男人,
   目光非常敏銳。

   「你是……」他一看見我就說道,「你來這裡的時候,知道這是我的
   公司吧?」對於看見坐在中央的右月征治後困惑不已的我,他毫不容
   情地扔下了暴力性的語言。「你究竟想從我身上撈點什麼?」

   我感到自己的臉孔刷地一下子變熱了。因為他的語氣就好像我是來向
   他敲詐的一樣。我全身上下都因為無法控制的羞辱感而顫抖了起來。

   「我不知道這是右月先生的公司。如果知道的話,我不會來應試的。
   」對我的回答右月征治嗤之以鼻。「如果你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來應
   試的,那你為什麼選這家公司?」「因為這是招聘啟示中工資最高的
   地方。」聽到我的回答,其他的高層都笑了出聲。只有右月征治沒有
   笑。「你在金錢上有問題嗎?」他接著問道。「我有一點存款。但不
   管是誰都是有錢總比沒錢好。要想去條件好一點的地方沒什麼可奇怪
   的吧。」

   我平時根本不是那種會生氣,會衝動的人。這和用理性來控制自己的
   感情,還並不完全一樣。因為我覺得自己這種人是沒資格對別人生氣
   的。光是私生子這一點,已經讓我一出世就處於了劣等的位置。可是
   那時的我,卻在面試的地方,而且是在應試途中,用連自己都嚇一跳
   的聲音大聲宣佈,「我放棄這次應試。」說了聲「打擾了」之後,我
   立即離開了面試的房間。

   我至今還記得自己一路小跑地跑回了自己的公寓,一個人默默哭泣的
   情景。

   但是,沒想到錄用通知卻寄到了我的手上。置之不理後,公司的高層
   居然親自來了我的公寓。還是置之不理後,弟弟皓一來了我這裡。被
   出生後第一次見面的人突然稱為「哥哥」,這令我非常狼狽。

   結果我還是進了阿斯米克公司的策劃室。皓一是公司的常務,我的上
   司。就這樣,在進入公司三年後,剛剛升為系長的我,居然要死不死
   地在總部大廳被男人刺傷。

   「爸爸很高興這一來就能堂堂正正地開除你了。」我想,當時,右月
   征治只是要把我這個礙事的東西擱在自己的勢力範圍之內以便監視。
   所以雖然錄用了我,我對他而言依然只是塊絆腳石。現在有個這麼好
   的機會搬掉絆腳石,他當然會高興了。

   「不過,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同性戀。」皓一也和真澄說了同樣的話。
   「我不是同性戀。」而我也冒出了同樣的台詞。隨後我有自暴自棄地
   低聲道,「就算你不相信也無所謂……」

   皓一偏了偏頭,一臉嘲諷笑容地看著我。「二十七歲,美貌的系長,
   因為同性的感情糾葛而被情人刺傷,住院。報紙上有登哦。」

   我慌忙撿起他仍給我的報紙,急著找尋上面的報道。人家那麼認真,
   皓一卻一付嗤之以鼻的樣子。「開玩笑啦,雖然有不少人來採訪,但
   都被老爸壓了下去。」

   我才剛剛鬆了一口氣,皓一就醫屁股坐到了枕邊,把臉湊了過來。當
   近到讓我下了一跳後,他伸手抬起我的下顎。「你當真和男人做了嗎
   ?」皓一的氣息幾乎都撲到了我的臉上。

   狼狽的我試圖把臉別開,他得力道卻不容許我這樣。「告訴我,你真
   的做過了嗎?」「我沒有做。」我這樣回答。「騙人,那小子全和警
   察說了。」「既然這樣,就沒必要在來問我了吧?」我本想反問他既
   然知道為什麼還要來問我,但因為覺得麻煩,而且身上沒什麼力氣,
   所以就沒有開口。我已經死了心,不想在辯解,說明什麼了。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和那小子做的。」這是什麼爛興趣。

   不過,其他的職員也會這麼想吧?一想到他們會用同樣的目光看著我
   ,雖然已經死心,還是覺得說不出的心煩意亂,好想說。我其實一直
   都是被害者。

   說實話,至今為止我和一定數目的男性發生過肉體關係。雖然確實是
   和男人做過愛,但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對像是誰,我都是被害者。如
   同女性一生都難以忘記自己的第一個男人一樣,男人大概也很難忘記
   自己的第一個女人吧。就想我難以忘記我的第一個男人一樣,那個中
   學老師一樣。

   因為無法忘記第一次的那種恐怖,絕望,屈辱,激痛,以及麻痺般的
   快感。在獲得快感的那一瞬間,被害者就失去了自己的立場。成為了
   共犯。但是,我永遠都是另一方的單方面感情所強迫,被視為慾望的
   發洩對象的受害者。祭品般的男人。即使,自己也有過快感……

   「算了,這個就以後再說吧。你先寫一份辭職書好不好。對你而言,
   這總比解雇要來的好,而公司方面也有公司方面的理由。等你可以起
   床後再寫也不遲。」然後好像忽然想起一樣,皓一放開我從懷裡取出
   個包來。「這是慰問金。一點小意思。」

   「多謝。」我很乾脆地收下了鼓鼓的信封。事後看了才知道,裡面放
   了足足有二十萬,於是我不由有點後悔是不是拿太多了。但是失業的
   男人現在再裝帥也沒什麼用,所以我就這麼收下了。

   「原本想給你報工傷,但多半比較勉強,不過手續我們已經給你辦了
   。」一邊看著病房,皓一一邊又添了這麼一句。我從沒想過要拿工傷
   。光是想一想,就覺得臉上已經羞得冒火。

   「我想住院費大概花不了那麼多。托真澄醫生的福。」

   「既然這樣,那麼不用太指望保險也沒關係了。這房間花費可不小吧
   。不過,這一層只有這一間病房,晚上一個人不會害怕嗎?」

   「難道會有幽靈嗎?」皓一似乎故意想嚇唬我。「比起幽靈來,現實
   其實更可怕。」「這道也是。現在的你這麼說的話,誰也沒法反駁。
   好了,告訴我怎麼做愛吧。這是上司的命令。」

   「你已經不是我的上司了,我不是已經被開除了嗎?」「並不是開除
   ,你還是我的部下。而且,就算我的哥哥是同性戀,我其實也並不在
   乎。」

   不知為什麼,右月皓一和大島真澄都是獨生子。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
   因,他們對於有我這個私生子哥哥似乎也並不覺得很討厭的樣子。甚
   至可以說是從知道我的那一天起,就以驚人的平靜態度接受了我的存
   在。

   比較在意的人,反而是我才對。
待續